捕捉瞬息:伊日·赫热比切克(Jiří Hřebíček)当代野生动物摄影的超然视角
在美学造诣与自然世界记录的交汇处,伊日·赫热比切克(Jiří Hřebíček)的作品展现了对动态荒野的非凡沉思。他在野生动物摄影师年度大赛上的近期成就,尤其是其代表作《艺术鸦影》在自然艺术类别中获得最高荣誉,充分展现了他那超凡的才能——通过融合技术精湛与艺术升华来捕捉野性生命的精髓。
赫热比切克的独特美学范式源于对动态与光影的创新运用,在长时间曝光过程中灵活运用意向性相机移动技术(ICM)。这种方法论将传统的野生动物摄影转化为空灵的印象派画,其中氛围共鸣与情感深度超越了清晰度的追求。通过对色彩、明暗对比的实验性探索,赫热比切克构建出反映自然瞬息交响的多层次构图。
他的作品体现了精心策划与即兴创作的完美融合,经过细致编排的构图在自然动态的催化下焕发新生。这种微妙的平衡产生了深刻的怀旧式沉思,引导观众进入一场沉浸式的现象学之旅。我们很荣幸能与这位前卫先驱展开对话,他的动态方法论和敏锐的世界观为自然现象与艺术表现之间的共生关系开启了一场振奋人心的对话。
问:你能否阐述是什么关键时刻点燃了你对野生动物摄影,特别是对鸟类摄影的热爱?
答:我的摄影之旅可以追溯到一个关键的童年时刻——那是六岁时祖父富有远见地赠予我自然史书籍的时候。在这些珍贵的典籍中,有一册记载二十世纪动物学新发现的著作——从印度尼西亚威猛的科莫多巨蜥到非洲神秘的霍加皮羚羊——激发了我对自然奥秘持久的着迷。这早期的智识火花推动我在大学攻读动物学和生态学,并曾短暂地从事富有启发性的科研工作。尽管捷克共和国当时对年轻科学家并不十分有利的环境最终促使我转向私营部门,但我对自然科学的热情从未减退。
向野生动物摄影的转变,是科学素养与美学感知的自然融合。虽然我的艺术视野已经扩展到更多样的主题,但野生动物——尤其是鸟类——始终是我最为钟爱的对象。有趣的是,尽管在求学期间因分类学的复杂性而对鸟类学并不特别热衷,但我现在已将鸟类视为完美的摄影主题。它们在我们日常环境中无处不在,加上其固有的美学价值,使它们成为艺术捕捉的理想主角。
问:你是如何发展出这种融合印象派和抽象艺术的独特摄影风格,特别是运用意向性相机移动技术(ICM)?
答:我的艺术进化经历了一段引人入胜的过程,从传统的野生动物摄影——最初满足于创作典型的国家地理式照片——逐渐发展为更富个人特色的表达方式。转变的催化剂源于一个认知:团队摄影之旅产生的作品往往千篇一律,这促使我深入思考摄影作为个人艺术表达媒介的本质。
转折点出现在我发现一位荷兰摄影师通过此(ICM)技术来诠释非洲野生动物的印象派作品时。这一发现为我指明了一条独特的艺术表达途径,同时又能保持对野生动物摄影的忠实。在随后的八年里,我对这种方法论的投入愈发深入,现在约95%的作品都采用有意识的模糊处理——这是对传统摄影范式的一种刻意颠覆。
这种技术为我打开了一个充满无限创作可能的世界,即便是在熟悉的地点也能产生独特的构图。虽然许多摄影师偶尔会将ICM作为辅助技巧使用,但我对这种方法的全面拥抱促成了一种标志性风格的形成,超越了传统野生动物摄影的界限,实现了与自然更深层次、更个人化的艺术对话。
问:你的杰作《艺术鸦影》在野生动物摄影师年度大赛的自然艺术类别中获得最高荣誉,代表着创作成就的巅峰。你能否阐述这部作品的艺术起源及其在你摄影历程中的意义?
答:《艺术鸦影》获得认可特别令人欣慰,因为它体现了我用光线作画的理念,将相机转化为如画笔般的创作工具。这幅作品通过创新运用意向性相机移动技术而诞生——这种技术通常用于通过追踪拍摄来捕捉运动主体。然而,我颠覆了这一惯例,将时间操控应用于静止的主体。
技术执行涉及一个精确的编排:在两秒的曝光时间里,先保持静止,继而进行刻意的相机移动,创造出现实的印象派转化。至关重要的是,这种空灵效果完全在相机内完成,没有使用数码处理或合成技术——这种摄影纯粹主义在注重真实性的比赛环境中尤为重要。
这件作品常常引发有趣的反响,特别是当它被展示在画布上时,观众常常误以为这是一幅油画。这种令人愉悦的混淆完美诠释了我的艺术愿景。这一荣誉不仅仅是一种认可,更是对我非传统摄影方式的肯定,激励我进一步探索这种独特的摄影语言。
问:你的获奖作品《离去》巧妙地编织了自然元素。你是如何在捕捉自然现象的本质时,实现了静态与动态元素的空灵融合?
答:《离去》集中体现了我对自然构图中静止与运动之间相互作用的着迷。这幅影像摄于新墨西哥州博斯克德尔阿帕奇保护区——虽然只是我摄影旅程中一次独特而深刻的邂逅,却通过刻意融合静止和动态元素,超越了传统野生动物叙事的界限。
尽管这个地点因其候鸟沙丘鹤和雪雁而闻名,但却是一群红翼黑鸟提供了这个奇妙时刻。它们的集体运动创造出一个非凡的视觉隐喻:最初仿佛是树木结构的自然延伸,它们突然的离去化作一种树木的蜕变——宛如树木自身正将叶片献给风。
由此产生的构图唤起了永恒与瞬逝之间的神秘对话,鸟群的离去化作空灵的薄雾,拥抱着巍然不动的树木。这种静态框架与动态离去的交汇,体现了我将自然瞬息诗意提炼为视觉形式的技术方法。
问:你提到在创作画意照片时让想像力驰骋。你能详细说明用来达到这种艺术效果的技巧吗?
答:意向性相机移动技术虽与摄影术同源,却刻意与现代摄影对完美清晰度的追求形成对比。我的方法通过延长曝光来操控时间,这体现在几种独特的方法论中。
基础技术涉及经典的相机跟拍——在1/30到1/50秒的曝光时间内将相机移动与主体运动同步,在主体清晰度和环境抽象化之间创造动态张力。这种技术进一步演化为更细微的应用:静态与动态元素的编排,即静止主体锚定构图而运动创造空灵边缘;水面倒影的捕捉,让自然的扭曲无需相机干预即可创造印象派画面;以及最近探索的对静态主体更复杂的时间编排。
后者代表了我目前的探索方向——一种静止与动态的精妙结合,先进行静态捕捉,继而进行刻意的相机移动,收集环境纹理和光泽。这种方法超越了简单的取景器构图,需要考虑整个光线环境。虽然数码技术促进了这种迭代过程,但要达到掌握程度需要深入理解运动对光线收集的影响。通过这种实验性的综合,我创作出突破摄影与印象派绘画界限的影像,不仅捕捉视觉现实,更捕捉每个场景的情感本质。
问:是否有摄影师或艺术家的作品启发或影响了你的摄影风格?
答: 我的艺术演变主要受到两位卓越的实验摄影师的深刻影响。
首位关键影响来自荷兰摄影师Jan van der Greef,他对ICM技术的精湛运用催化了我对这一技法的探索。这种启发在我的北海道之行中产生了奇妙的回应,我在实验的第一个夜晚就创作了《舞韵》——我的首件ICM作品。通过一次非凡的命运巧合,第二天我在一处僻静的观景点遇到了van der Greef本人。这次偶遇演变成一段有意义的指导关系,最终促成了联合探险和宝贵的技术见解。
第二个重要影响来自瑞典艺术家Erik Malm,他在静态主体ICM技术上二十年的造诣为我近期的创作开启了新的可能性。他对动态和技术执行的精妙处理持续启发着我对这一媒介的探索。然而,最引人共鸣的是ICM固有的个人特质——虽然可以研习技巧,但每位实践者都必须发展自己独特的艺术词汇,这使得精确复制变得不可能。这种对个人表达的必要性确保了每位艺术家的旅程都保持着独特的个性。
问:你的许多照片都具有强烈的艺术性。你如何在摄影的技术层面和作品中的情感或想像元素之间取得平衡?
答:在我的实践中,艺术追求超越了技术考量。意向性相机移动技术(ICM)带来的解放让我摆脱了当代摄影中常常令人不知所措的技术细节。虽然业界不断推进日益精密的功能,但我的关注点始终坚定地停留在艺术表达而非技术规格上。
这种艺术优先的取向体现在我与相机规格参数有些疏离的关系上——我刻意与有关百万像素和型号的讨论保持距离,有时在专业聚会上甚至会产生一些趣味性的效果。我对技术的参与主要限于ICM的基本要求:操控基础参数,如将ISO降至最低值,本质上是将相机转化为用光作画的工具。
即使在我最近的作品中包含了一些需要精确清晰度的元素,因而需要认可现代防抖系统的价值,但技术层面仍然从属于艺术视野。在我的实践中,相机更多地作为创意表达的导管而非技术工具,使我能够专注于影像创作的情感和想象维度。
问:在你的摄影之旅中,对地理位置的看法是如何演变?哪些目的地在召唤着你未来的艺术探索?
答:多年来,我与拍摄地点的关系经历了一段奇妙的蜕变过程。最初,我倾向于选择以丰富野生动物而闻名的特定目的地——比如拥有数千只鸟类的博斯克德尔阿帕奇保护区、栖息着耐心的火烈鸟的卡马格地区,或是挪威栖息着雄伟鹰类的地方。这些地点为我的ICM技术艺术实验提供了持续互动的必要条件。
然而,因病而导致的一段被迫静止期意外地成为了艺术成长的催化剂。这十八个月的局限改变了我对本地环境的认知,揭示了近在咫尺的丰富摄影潜力——城市公园和动物园从单纯的训练场地演变为真正的创意发现之地。这段经历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真理:引人注目的主题往往存在于我们的直接环境中,等待着通过艺术镜头的转化。
展望未来,加拉帕戈斯群岛在召唤着我重新探索,这次将携带首次访问时所缺失的ICM技术。此外,喜马拉雅山的雪豹不仅代表着一个摄影抱负,更体现了与这些难觅踪影的生物在其自然圣所中交流的更深层渴望。这些志向反映了我对位置重要性的进化理解——它主要作为艺术诠释的画布,而非创作可能性的决定因素。
问:你的作品常常散发出神秘主义的氛围。这种形而上的维度如何在你的艺术表达中体现,个人诠释在你的摄影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答:我作品中的神秘基调自然源于我固有的忧郁气质——这一特质始终渗透在我的创作努力中,从早期的音乐创作到现今的摄影实践。这种内在气质即便在看似平常的主题中也会显现;虽然最初被蜂鸟等充满活力的主题所吸引,但我的作品总是不可避免地倾向于带着忧郁色彩的空灵光感,这体现在围绕孤独和隔离主题的重复标题中。
然而,这种情感注入最引人入胜的方面在于其诠释的灵活性。一个意味深长的例子源于我的摄影作品《群鸟》——我将其构思为向希区柯克致敬的惊悚之作,却被一位朋友视为希望和新生的象征,将地平线和暮光诠释为新生而非不祥之兆。这种诠释的二重性揭示了艺术表达超越创作者意图的深刻能力,允许每位观者将自己的情感图景投射到作品之上。
这种诠释的多重性为我的实践增添了意想不到的维度,将每幅图像转化为一面镜子,不仅反映我的内心世界,也反映观者多样的情感共鸣。虽然我可能在作品中注入我的忧郁视角,但最终的摄影作品成为承载多重真实的容器,每种诠释都同样有效。
问:你获得了如此多的荣誉,是否有最喜欢的照片或具有特殊意义的项目?
答:三件关键作品作为我艺术轨迹上的深刻标记而矗立。《舞韵》,我对ICM技术的首次探索,具有独特的意义,不仅因其技术开创性,更因其巧合的时机——摄于我与Jan van der Greef偶遇的前一天,而他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启发了这一艺术方向。这幅影像作为时间里程碑,标志着我独特摄影语言的起源。
另一件具有开创意义的作品诞生于我与van der Greef的挪威探险之旅——一只海鸥升空的瞬间被捕捉,其翅膀通过时间操控转化为空灵的帷幕。这幅图像被选作我首部摄影集的封面,进一步巩固了其在我艺术叙事中的重要性。
最近获奖的乌鸦照片完成了这个具有个人意义的三部曲,体现了我对孤独和忧郁的偏好。这件作品特别展现了私人艺术表达与公众共鸣之间的微妙平衡——尽管源于深邃的个人创作,但其获得的认可验证了通过摄影进行真实情感表达的普遍感染力。
问:对于那些致力于在野生动物摄影中寻求艺术视觉与自然纪实融合的新晋摄影师,你有什么建议?
答:创新野生动物摄影的精髓在于拥抱大胆的实验和独特的表达。我主张一种从亲密探索自身直接环境开始的方法——在日常中发现非凡,而非一味追求遥远地平线。技术的掌握和艺术视野往往源于与熟悉景观及其栖息者的持续互动。
更重要的是,作为自然世界的视觉诠释者,我们肩负着深重的责任:我们的影像不仅仅是艺术表达,更是激发环境保护的催化剂,启发后代对自然的守护。这种双重使命——创作引人入胜的艺术作品的同时倡导自然保护——定义了当代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使命。